香农·佩里精心规划的生育计划在2022年夏天戛然而止，这位德克萨斯州的居民发现，原本旨在限制堕胎的"触发法案"意外地为她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扩大家庭的道路蒙上了阴影。
当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时，香农·佩里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恐慌——这与她之前得知试管婴儿治疗失败时的感受惊人地相似。这位已经有一个三岁儿子的母亲，在经历了数月激素注射、漫长等待和数万美元开销后，发现自己唯一的正常胚胎移植失败了。更复杂的是，随之而来的德州堕胎触发法案让她对再次尝试试管婴儿犹豫不决。香农的困境并非个例，在德州乃至全美多个通过类似法律的州，数以万计希望通过辅助生殖技术组建家庭的人们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法律模糊地带。
香农的试管婴儿之旅开始于对完美家庭的憧憬，却很快遭遇了现实的残酷。医生从她体内取出19个卵子，最终培养出5个胚胎，但基因检测显示只有一个是染色体正常的。"我们的'异常'胚胎带有'与生命不相容'的染色体不规则性，"香农回忆道，即使那个"正常"的胚胎，医生也坦言只有60%-70%的成功几率。这种不确定性本就是试管婴儿过程的一部分，但德州新颁布的法律为这一本就充满情感波折的旅程增添了新的法律风险。德州众议院第1280号法案，即所谓的"触发法案"，规定生命始于受精，并将提供堕胎服务列为一级重罪，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该法案将"未出生孩子"定义为"从受精到出生期间的智人个体生命成员"。这种定义使得在实验室中创建、冷冻或处置胚胎的行为陷入法律灰色地带。虽然该法案没有明确针对试管婴儿技术，但其措辞的模糊性足以让生育诊所和寻求生育帮助的夫妇感到不安。德州生育中心的医学主任凯伦·西尔弗伯格博士描述了他们面临的挑战："现在你真的需要随时打电话给律师，询问'这个我们该怎么处理？那个又该怎么办？'"他的诊所已经采取预防措施，将胚胎存储在拉斯维加斯，这样夫妇们如果想处置胚胎，只需打电话到内华达州进行处理，从而规避德州法律的不确定性。对于像香农这样的女性，法律模糊性带来了具体的顾虑。如果她幸运地获得了多个胚胎，她是否还有权决定它们的命运？如果她不愿意捐赠异常胚胎，是否被迫无限期支付存储费用？是否会被要求移植那些染色体异常的胚胎？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当前的德克萨斯州变得模糊不清。影响不仅限于胚胎处置方面。选择性减胎术——当试管婴儿过程意外导致多胎妊娠时为降低健康风险而减少胎儿数量的程序——在德州新的法律环境下几乎变得不可能。西尔弗伯格博士坦言："基于这些已生效和即将生效的法律，在德州他们就不走运了。他们必须离开本州去终止妊娠。"法律的模糊性也影响了更广泛的医疗实践。一位匿名妇科医生告诉媒体，在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完全避免提及堕胎"。这种恐惧导致一些医生改变了他们处理试管婴儿、流产、宫外孕甚至化疗的方式。家庭医学医生巴维克·库马尔描述了一位患有妊娠剧吐的女性病例，她需要靠输液维持生命，但在德州堕胎禁令下，他无法提供能够迅速缓解她痛苦的堕胎服务。德州法律的一个特别问题在于其例外情况的模糊性。该法案允许在"合理医疗判断"认为有必要挽救母亲生命或避免"严重身体功能受损"的情况下进行堕胎。但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教授索尼娅·苏特指出，这种例外"几乎毫无意义"，因为医生们不确定何种风险水平或紧急程度才符合例外条件。这种不确定性产生的寒蝉效应超出了堕胎护理本身。库马尔医生指出："异位妊娠可能是一个灰色地带。"尽管德州在2023年9月颁布了新条款允许治疗异位妊娠，但医生们表示该法律未能提供明确性，如果有人指控他们实际上是在进行堕胎，他们仍然可能被起诉。在阿拉巴马州，最高法院2024年2月的一项裁决宣布冷冻胚胎在法律上应被视为儿童，这进一步加剧了试管婴儿领域的不确定性。该裁决导致该州的试管婴儿诊所暂停服务，因为担心可能因胚胎处置而面临法律追责。生殖生物学与内分泌学杂志上的一篇分析指出，这一裁决提出了严峻问题：处理胚胎的医务人员是否相当于在处理活体儿童？意外破坏胚胎是否可能被视为杀人罪？面对这些不确定性，香农和她的丈夫做出了艰难决定：暂停他们的试管婴儿计划。"不孕症本身已经足够艰难了。在试图扩大家庭时，我最不想要的就是更多的痛苦和失控感，"香农反思道。她指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推翻罗诉韦德案可能导致像她这样想要更多孩子的人只能满足于一个孩子。这种个人困境反映了更广泛的社会现象。随着各州在堕胎问题上采取不同立场，美国在生殖权利方面出现了地域分化。寻求试管婴儿的夫妇可能需要考虑跨州治疗，或者像德州生育中心那样将胚胎存储在法律更为友好的州。但这些选择增加了本已昂贵的生育治疗的成本和复杂性。对香农来说，政治环境已经深深地影响了她的个人选择。她坦言："如果德州在11月重新选举同样的极端领导人，我将不得不接受我的家庭规模会比我梦想的要小。"她希望分享自己的故事能够提高人们对这些"触发法案"意外后果的认识。随着各州继续围绕生殖权利展开辩论，试管婴儿的未来仍然不确定。对于无数像香农这样的夫妇来说，组建家庭的旅程已经变得不仅是一个医疗和经济挑战，更是一个复杂的法律迷宫。在渴望扩大家庭的个体需求与限制生殖选择的州法律之间的紧张关系中，真正的代价可能以未实现的梦想和缩小的家庭规模来衡量。
